1 October 2005

如何讓作品睡飽六小時?

(因代班一期編輯所寫的編輯手記)

不久前才忙完三期的威尼斯雙年展專輯,這個月接連登場的國際雙(三)年展,又開始熱了起來。從里昂、福岡、橫濱、伊斯坦堡到雅加達,周期性的國際大展已成為當代藝術的跨國工業,如同一個串連起來的龐大藝術媒體,以其緊湊的節奏感,再現著當代藝術的即時癥候。這個藝術跨國工業帶給我們的,顯然不會只是一齣由打不死的女主角所擔綱的八點檔,相反的,那越來越像是上百台的有線電視頻道,眼花撩亂之餘,有些很精彩,有些節目總是很像;有些話題總是太短暫,卻又豪華得理直氣壯。但不可否認的,雙(三)年展作為當前藝術體制中最具野心的場景,正以它強悍的歡愉、速度與交換力,影響著當代藝術的面貌。

與這個快速進行的場景相對的,是某些作品執意佔用你的生命,不想讓你輕鬆消費它便了事,要求你以「你的日常生活」來交換「我的日常生活」。今年里昂雙年展中Andy Warhol的《睡眠》(Sleep, 1963),不縮水地記錄了一場六小時的睡眠。即便透過雙年展機制對意義的剪輯,《睡眠》不免快轉成為一則「反蒙太奇」的觀念實踐,但裡頭確實暗藏了這個跨國工業內部的緊張感:時間經驗的抗爭。

這或許正是我們總是遭遇到的,當代藝術與日常生活之間難以平滑跨越的狀態。當藝術體制透過不斷的開幕與展陳,建立起它速度極快的再現與翻譯能力,一場六小時的睡眠越來越顯得格格不入。事實上,在業已傳媒化的藝術體制中,沒有一件作品能真正睡飽六小時,它必須起身表演,不然觀眾就走遠了。而它最後的翻身機會或許只能是以歷史檔案的姿態。

就在幾個禮拜前,因為採訪玩布工作坊的緣故,走訪了位於迪化街的永樂市場。那是一個現代水泥建築在各種因事制宜的變更使用下緩慢扭曲的案例。建築物一邊是濕漉漉的市場階梯,另一邊則裝修起充滿民俗風味的門面,裡頭雜居了菜市場、布市集、行政機關與金紙店。一群媽媽們就在這裡玩拼布,一玩就是好幾年。永樂市場的經驗,描繪了日常生活的雜亂實踐,是如何以它特有的滲透力,去對一個已脫離原始想像的「準現代化廢墟」進行再使用,而格外顯得生機蓬勃。

雜誌採訪的工作,讓我們有機會同時接觸到藝術跨國工業的大建築,與日常生活裡各類非正規的實踐,它們同樣是當代藝術的重要場景,而一本藝術雜誌,將試圖以它極有限的時間與空間,來描繪它的輪廓與魂魄。對於編輯工作而言,六小時的睡眠永遠顯得奢侈,200多頁的厚度卻總是不夠,但所幸,故事總是可以一直說下去。